乡愁萦绕的那条小河

时间:2023-06-26 14:56:22       来源:凤凰网

别离之地是故乡,回望之愁唯乡愁。

昨夜,又梦回故乡,梦回乐棠湾,梦游湾中那小河。


(资料图片)

我的家乡湘东乐棠湾,是由数条江河经年累月流入湖时带进的泥沙逐渐淤积而成的一片宽阔肥沃的土地。倘若从空中俯瞰,春天是绿的,夏天是黄的,秋天是红的,冬天是白的,就像一张巨大的不断随季节变换颜色的地毯——上面画满纵横交错、宽窄不一的经纬线,那是由无数天然河道和人工沟渠构成的发达水系,其中就有我无数次梦见的家乡前面的那条小河。

小河,它不宽阔雄壮,也不蜿蜒曲折,但河水清澈、碧波荡漾,生长茂盛的水草轻轻摇曳着身姿,鱼虾在水中欢快地游来游去,岸边的稻田深处不时有水鸟惊慌失措地飞起,抖落几根艳丽的羽毛。一年四季,河边散落的码头边,洗菜淘米的小媳妇、大姑娘们叽叽喳喳,伴着朝霞夕烟,构成一幅绝美的图画。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家乡经常遭受水灾,暴风骤雨汇聚成的洪流在大地上肆意冲撞,农民的庄稼被淹、房屋被毁成了平常之事。于是,大修水利设施、打通泄洪渠道、消除洪灾隐患,成了家乡人的重大使命。这条小河,正是父辈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一担一担挑出来的。冬季农闲时,父母和来自四乡八村的乡亲,挑着簸箕,带着大锹和锄头集中起来“筑堤会战”,每户人家都分到一小段河堤的堆砌任务。

风呼呼地吹,地上凝着厚厚一层冰,费尽力气一锄头挖下去,往往只能砸出白色的冰花。尽管是数九寒冬,但大家都穿着单薄的衣服,头发中升腾起一串串热气,任由汗珠从古铜色的臂膀上滑落,滴在地上冻成了冰霜。等父亲将土面的口开好,一点点深处挖时,母亲就铲出泥土,用簸箕装好挑上堤岸,一堆堆垒高,如此反复,踩得小道十分泥泞。有时从河底好不容易挑到堤面,眼看胜利在望,一不小心脚底一滑,簸箕倾覆前功尽弃不说,受伤也是常有的事。

母亲的风湿和腰脚疼病根都是那时落下的。有些家境好或体力差的人,就雇人来完成筑堤任务。可我家穷,每年冬季都要出工挣钱补贴家用,他们用最原始、最坚毅、最艰辛也是最伟大的劳动,让河道在湘东大地上缓慢延伸,逐步形成人工河与天然河道相互交织的河网,刻下精确的经纬线。沿着河道两岸,盖起越来越多的房屋,聚拢了人群,围河开垦农田,饲养牛羊猪狗,种植稻谷莲藕,逐步形成一个个水乡村落。因为这些河流,大地变得灵动,土壤变得肥沃,丰收的喜悦一次次降临农家。

那些年月的夏夜,天上繁星密布,静静流淌的河面水平如镜,人们抬着竹床慢悠悠地走向河堤,一溜平躺着,一边摇着棕扇,一边跷起二郎腿晃荡着,享受水面带来的一丝清凉。他们讲的除了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事,就是那些听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狐仙鬼怪。而如我这般大的孩子,大抵是撒开脚丫子追赶萤火虫,围着草垛捉迷藏,打着电筒、举着弹弓射树上的知了。偶尔还有小孩受不了热,脱光衣服跳进河里,一时间水花飞溅,好不热闹。

乡村通电后,黑白电视进入农村少数人家,河堤两岸纳凉的人越来越少,大多聚集到有电视的邻居家里看《霍元甲》或《西游记》。只是好景不长,一会儿工夫又停电了,闷热逼着大伙儿又一次来到河边,热烈地讨论剧情,焦急地等待来电。忽然间,一户邻居家的灯亮了——来电了。于是河堤上的人马上作鸟兽散,赶过去看电视。每天晚上,小河两岸都要在热闹与冷清间自由切换几个来回。

这条小河,承载着我童年的欢乐。早起上学时,露珠还凝结在庄稼上,河面上漂浮着淡淡的水雾。家里人常说,这时的河水经过一夜沉寂,是最新鲜纯净的。我从书包中取出口缸,小心翼翼地舀满河水带到学校饮用。每每喝起来,都能品出一丝甘甜。放学路上,几个小伙伴逮上一只绿皮青蛙做诱饵,用线系在木棍顶部,再带一个网兜,就可以去钓黄鳝了。稻田中间的沟渠里容易钓到黄鳝,但个头小些,而小河里的黄鳝又长又粗,性情也凶猛,要钓上来得费一番功夫。为了那顿“饕餮盛宴”,我宁愿多等候一些时间,耐心地同河底洞穴中隐匿的大黄鳝周旋。在食品匮乏、常常忍饥挨饿的日子里,小河赐予我们一家的,可不止黄鳝这一种舌尖上的美味。每隔一段时间,哥哥就提着一个网篓和一个铁皮桶,带着我到河边捞虾、捡田螺、逮鲫鱼、摸螃蟹,运气好的话还能逮几只鳖回来。摸上来的水产品养在盆里三两天,让它们慢慢吐掉泥沙杂质,母亲用油盐酱醋就能炒出色香味俱佳的河鲜大菜,我和哥姐仨就会感受到家中久违的节日气氛,迎来期盼中的美餐。

后来,我参军入伍离开家乡,汽车、火车等各式交通工具送我到遥远的西南四川,从广元再辗转到成都,离家乡的小河越来越远。可记忆中的那条河,反而越发清晰地浮现脑海,用精准的经纬度一次次提醒我,从哪里来,该往哪儿去。总想着要回来,与这条河好好亲近亲近,倾诉思念之情。然而,等我再次归来时,看到的景象却让我大为失望。往日潺潺流淌的河水已经奄奄一息,河床因经年的淤泥冲刷而日渐抬高,更多的是那些曾经围河造塘人工修建的建筑,水里见不到一条鱼虾的影子,河边也不见水鸟的踪迹。望着家乡的小河,我心潮起伏、彻夜难寐,既是为了这河,也是为了我那无从寻觅的童年时光……

□唐雪元

(兰州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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